又见尚长荣。83岁的他，双目炯炯，一亮嗓，声如洪钟、字字铿锵，一抬脚，大步流星、英气焕发，让人不由想起东坡先生的名句，“老夫聊发少年狂，左牵黄，右擎苍。锦帽貂裘，千骑卷平冈”。这股迎面的少年气，任谁也要被感染。

  “这十年，看过您的戏，也听过您给学生说戏，在戏剧舞台见过您，也在电影片场、京剧连环画、大荧幕和网络直播见过您，您真是个爱‘折腾’的人。”记者慨叹。尚长荣朗声一笑，怅然接过“折腾”二字：“我是个有点‘不安分’的人。折腾，于我大约有几层意思，不安于现状，不安于养尊处优，不安于故步自封。”

  可不，曾在3个城市作业日子：出世、成长在北京，打小泡在“戏坛子”里，5岁登台，10岁拜师，梨园世家的潜移默化，为他的终身打下痕迹；19岁随父迁居西安，度过跌宕的青壮年时期，苦辣酸甜吃遍，当上院团团长，成了名角儿，外人看来算是功成名就，他却为京剧的开展挂心，为自己安稳的日子感到不安；47岁，夹着《曹操与杨修》的剧本坐火车“夜闯”上海，闯出一个“新曹操”；51岁，本可颐养天年的年纪，举家南迁，落户上海，正式加盟上海京剧院，开端人生“二次创业”。

  他笑称，“是曹大丞相介绍我来上海”。那一年，他给自己立下“军令状”：“再有九个年初我就到退休年纪了。退休前，要完成一个‘八个戏’方案：三台《曹操与杨修》式的要点剧目，五本精排传统戏。”

  谈何容易！1988年问世的新编前史剧《曹操与杨修》，在当年参加全国新剧目汇演，一炮打响，被誉为“新时期我国戏剧里程碑式的著作”。为了让曹操的形象“立”起来，尚长荣遍读曹操诗文，将《观沧海》《龟虽寿》《蒿里行》等名篇纯熟于心，一字一句解读曹操公布的《举贤勿拘品行令》等文章。他要在洞悉人物心里的基础上，根究扮演的立异。他说，要演好戏，就得有自讨苦吃的精力，有勇于“拿下来”的志趣和寻求。

  演戏要演人，演人要演心。描写人物，尚长荣还有个窍门，那便是日子——调查日子，深入日子，咀嚼日子，感触日子。然后，发于内，而形于外。单是一个笑，尚长荣乃至揣摩出一套“笑的技法”。传统戏中曹操以狂笑、奸笑居多，在《曹操与杨修》里，他规划了冷笑、阴笑、怒笑、喷笑、嘲笑、逗笑、满意的笑、适意的笑、爽快的笑、威严的笑、由笑转哭，让曹操在舞台上“活”起来。

  尚长荣的花脸异乎寻常。他将以唱为主的铜锤花脸和以演为主的架子花脸融为一体，既唱且演，能唱能演。他说，戏要有“三好”：美观、好听、好动听。《曹操与杨修》之后，沉潜十年，1999年，尚长荣和上海京剧院携手推出《贞观盛事》，紧接着创排《廉吏于成龙》。每出一部，皆成经典，观众耳目一新，业界击节叫好，人称“尚长荣三部曲”。他又手把手带学生，让“三部曲”都有了芳华版，尚长荣戏称自己，把“上树的招儿”都教给了学生。

  年近七旬，尚长荣登上大荧幕，忙得不亦乐乎。有老友忧虑，3D电影会不会让咱们失了本？“京剧不应该保存，它的诞生便是求新求变的成果。咱们为啥不尝一尝、试一试？”

  2008年，和郑大圣导演协作拍照《廉吏于成龙》，几年后和滕豪杰导演携手，拍照3D全景声版《霸王别姬》《曹操与杨修》《贞观盛事》——十年，四部京剧电影。老骥有壮心：要让我国的戏剧经典，借由电影的翅膀飞向国际。

  讲起20世纪60年代，第一次戴着眼镜在北京大观楼看立体电影，尚长荣有板有眼：“看的便是上海拍照的电影《魔术师的奇遇》。魔术师手里的鱼竿往前一冲，就伸出荧幕来，直冲脑门，把观众惊得一愣一愣。我其时就揣摩着，想花招剧拍成立体电影。”

  拍过电影才知道，戏剧艺人在舞台上面临观众表演，和面临开麦拉唱戏，是彻底两码事。“拍电影，对瞬间的要求十分高。假如不抱负，就会留下惋惜，为了尽最大或许防止少留惋惜，只能诲人不倦地重复拍照。”拍照电影《廉吏于成龙》时，有一个镜头拍了整整13条。

  记者曾在《贞观盛事》的摄制片场见过尚长荣。拍一场重头戏时，尚长荣不小心跌倒，咱们忍不住“哎呦”一声，替他捏了把汗。但见他一个柔软的翻滚动身，说了声“没事”，就持续上场。考虑到尚长荣年事已高，导演滕豪杰为他预备了替身，成果，这位替身艺人成了现场最闲暇的人，连走位，尚长荣都坚持自己试。“进了摄影棚，就不要怕烦、怕累。”对艺术，他有他的坚持，历来都是精打细磨、一丝不苟。

  对京剧电影的执念，或许和他青年时期的初次“过电”阅历有关。1961年，父亲尚小云受邀拍照《尚小云舞台艺术》，尚长荣很自然地深度参加进去。影片1962年在全国公映，尚小云的尚派名剧《失子惊疯》和《昭君出塞》得以经过电影的方式留存。惋惜的是，这部凝聚尚派艺术精华的影片尔后没有在大荧幕重映。

  和父亲比较，尚长荣是走运的，用他的话说，“赶上了好时代”。2015年1月，尚长荣和梅派青衣史依弘主演的京剧电影《霸王别姬》摘得国际3D电影最高奖——金·卢米埃尔奖。这是我国电影首获这一奖项。登上美国洛杉矶杜比剧院首映时，现场观众的热心让尚长荣更振奋、更骄傲：“咱们深深感到，当高雅的戏剧艺术和最先进的电影技能结合，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艺术作用。”

  尚长荣说，最开端，忧虑戏剧和电影的叙事方法会不会“打架”，在虚拟和实际之间纠结。实践发现，只需尊重艺术规则，斗胆运用电影技能，充分运用戏剧方法，可彻底更好地描写人物的心里国际，展示我国戏剧的笼统适意之美。

  在尚长荣的京剧人生里，“新”无疑是一个高频词。殊不知，一个“新”字背面，是关于传统的研究之深、用力之勤、涉猎之广，是一次次的自我扬弃，是不懈的求索和攀爬。尚长荣说，“做往常的人，演不往常的戏”，这么多年，寻求如一，初心不改。

  这个夏天，他简直每天都到上海京剧院，忙着给“尚长荣京剧扮演艺术人才教育训练研习班”的学生们上课。提及最想和年轻人共享的话，尚长荣说：“死学而用活。”所谓死学，便是仔细地学，要学懂弄通，不能走马观花，更不能学死。死学，是用活的条件和确保。在全面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造，才干把人演好，花招唱活，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。

  “说到底，这和守正立异不正是一脉相承吗？”又是朗声一笑，尚长荣精力焕发。

  五岁登台、十岁拜师、弱冠之年即成“名角儿”，阅历了年月的春秋轮转，尚长荣先生却一直让人不觉“老”，为什么呢？原因大约在于“日新无已”。

  与时俱进重塑经典剧本、经典形象，这是艺术内容立异；新陈代谢探究京剧3D电影、新前言传达，这是艺术载体立异；提掖后学推进“芳华版”剧目不断上台，这更是对日新精力的以身作则。守正立异，何其不易！艺术家的眼力、气魄、功力、意志缺一不可。而更重要的，是既见古人也见来者的境地、精专一门又笼罩百家的胸襟。正是这样的精力，成果了尚长荣先生的艺术人生。

  京剧艺术家如此，京剧又何曾不是如此？作为我国人心目中真实的国粹，它的开展前史便是不断交融和会聚多种戏剧文明的进程，有这种取百家精华而独树一帜的开放性，才有它今日精深的艺术性与巨大影响力。京剧如此，民间传统文明又何曾不是如此？传统只要在动态的改造中才可以获得长久的生命力，而真实的立异，自身便是一遍一遍加深对传统的了解。唯有在创造性转化、立异性开展中赓续，咱们的文明之流才干一直鲜活而充足！

  日新者长盛。这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、一门生生不息的经典艺术，昭示给咱们的道理。